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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低地國的遊客們,往往願意給荷蘭十天半個月卻只給比利時排兩三天;來到比利時的旅客們,往往給布魯日排兩三天而只給布魯塞爾留一個下午;而願意青睞一下布魯塞爾的旅人們,往往看完尿尿小童與大廣場再買盒巧克力就轉車去搭飛機了。事實上,布魯塞爾與倫敦一樣有精美的皇室地景,更有全球數一數二的世界博覽會場館,只要願意花點時間搭個電車或地鐵走訪布魯塞爾郊區,這裡比市中心更加美麗而充滿驚喜!


聖心堂 Basilique Nationale du Sacré-Cœur 

第一個引起我好奇的是市中心西西北方的裝飾藝術式樣 (Art Deco) 教堂:布魯塞爾聖心堂,Basilique Nationale du Sacré-Cœur。過去我們總是從火車上看到它,或是在市中心北邊的環道底端看見它矗立在遠方山頭,或是從最高法院的高丘上可以看見,這個聖心堂遠遠地佔著另外一個高丘 – Koekelberg。

要從市中心到達聖心堂,當然可以坐電車,不過我寧願用走的,體會一下由遠而近慢慢接近這個教堂的行進路線。像在巴黎一樣,布魯塞爾的聖心堂也是遠遠可以從市中心看到,可是要慢慢地,一步步地向上爬,像是完成一個儀式一般地慢慢看著它由小變大。事實上,布魯塞爾聖心堂的建造構想的確是從巴黎聖心堂來的,因為 1902 年時比利時的好大喜功老國王 Leopold II 參觀了巴黎後,得來靈感,決定興建一座國家的朝聖教堂。

起造之初,原始建築設計是哥德式,不過基礎才剛建好就發生了一次世界大戰; 到了1918年一次大戰結束後,社會的氣氛已經不同了,將聖心堂成功地蓋起來被賦與了象徵性的重建、和平、自由的意義; 而隨著戰後勞工階級的抬頭,繁複的歌德式樣已經不再受到青睞,而採用了最新的,超越歌德繁複與新藝術細緻優美的,一種新的、簡潔而剛健的形式:Art Deco。

我從北站走向市中心北邊的環道 Bouderwijnlaan,就這麼一路直直地往上爬,經過了金融大樓區、運河與工廠區、繼續走上 Leopold II Laan,這個建築較市中心新穎整齊,街上卻顯得有點衰敗的郊區。接近聖心堂之前,先要經過一片長 0.7 公里的森林公園,在此逐漸發現周遭街景也不同了,中產階級的辦公室、工作室與公寓取代了龍蛇混雜的貧民社區。穿出森林,聖心堂就在一片草地上迎接我,除了藍天,背景什麼也沒有。

聖心堂的 Art Deco 造型,擁有精心設計的細部,一點都不精緻反而很精準地粗獷。室內也是,與此造型相仿的仿羅馬式結構與格局,被取代以簡單素淨的混凝土結構與磁磚和斬石子表面。室內每個彩窗上仍然有精采不輸歌德式彩窗的宗教故事主題,不過不同於哥德式的深沈與嚴肅,這裡的宗教人物們被畫得雄健而飽滿。整個聖心堂裡只有我一個訪客,其他人全都是辦公室員工。也許只有從市中心爬得 3.5 公里上坡的觀光客,才能得到參觀它的獎賞吧?


拉肯聖母教堂 Eglise Notre-Dame de Laeken 

從聖心堂,下一站要走下坡 3.2 公里挑戰另一個地標:拉肯聖母教堂,Eglise Notre-Dame de Laeken。它位於布魯塞爾拉肯區,也就是比利時皇宮區域。這是從布魯塞爾的西部郊區走向北部郊區,不過這回是下坡,我不再遠遠看著聖心堂由小變大,而是慢慢在遠方看見聖母教堂從塔尖到塔身,一點點地呈現在我視野中。

聖母教堂算是拉肯區的門戶,從布魯塞爾東北郊的移民社區 Schaarbeek 向拉肯區走,就像走向聖心堂一樣,聖母教堂也是個由遠而近慢慢變大的地標,坐落在從低階層移民社區進入拉肯皇宮區的轉折點上。我以前也只是從往布魯塞爾的火車上遠遠看見它,只知道它有非常華麗的新歌德式樣,有非常堂皇的立面,遠遠超出一般教堂的西端高塔。

而今真的走到了它面前,頓時為其優雅而心折。它擁有我在比利時教堂中看到過最潔白的正立面,像巴黎聖心堂一樣白。它是由比利時建築師 Joseph Poelaert 所設計(該建築師的聞名之作就是布魯塞爾最高法院,另一個震攝人心的地標),原先的設計採取了火焰歌德式,這個布魯塞爾和魯汶特別流行的式樣。建築從 1854 年起造,至 1909 年才大致完工,但火焰歌德式的細部並沒有真正完全雕刻好。就在 2006 年,聖母教堂正立面進行了全面的修復,維持了未完成的火焰歌德式樣,許多細部都用簡單的一塊塊石頭堆起來,不多雕琢,而且立面洗得亮白,整個給人一股神清氣爽的感覺。

拉肯聖母教堂同時也是比利時皇室的皇家陵寢,而它背後的大墓園也很有來頭,專門埋葬比利時的上流階級與各行各業的名人,有 "Belgian Père Lachaise" 之稱(Père Lachaise 是巴黎的聞人墓園),這裡最有名的是法國雕刻大師羅丹的《沉思者》雕像,小時候有看公公電視的人一定印象深刻。


皇后陵寢 Mausoleum voor Koningin Astrid 

過了聖母教堂,街景由布魯塞爾北郊的連棟平價住宅,頓時轉為皇宮區精緻的大花園以及圍籬。皇宮區頗有禁宮的感覺,除了皇宮建築,皇家溫室花房之外,僅有一個開國國王里奧波德一世陵寢與雕像 (Crypte Royale de Leopold I) 還有 Astrid 皇后陵寢 (Mausoleum voor Koningin Astrid) 對外開放。

Astrid 皇后,算是比利時人心目中最崇拜也最難以忘懷的皇后典範了,她短短的一生也展現了各種令人傾慕的風範。她在比利時人心中風彌的程度與傳奇一生猶如英國人心中的黛安娜,而她一路光明的皇室生活比起黛安娜來說更少了爭議。

她本來是瑞典公主,在一次戰後歐洲秩序重建的 1926 年時嫁給了比利時王子 Leopold(日後的國王Leopold III),並成為布拉邦省女公爵。這算是一個北歐國家聯盟的策略婚姻,為了對抗日益強大的德國和蘇聯,瑞典國王古斯塔夫五世將她嫁給了戰時英雄 – 比利時皇室(一次大戰時,Albert I 國王領導比利時對抗德國,其妻伊莉莎白皇后直接下戰場當護士,年僅 13 歲的 Leopold 王子也志願加入可怕的壕溝陣地戰)。雖然這是場政治聯姻,但很幸運地,Astrid 十分景仰英勇的夫婿與岳父母,而 Leopold 王子也是 Astrid 的頭號仰慕者。

Astrid 很認真地融入她的比利時新生活,本來是路德教派的她,為了了解比利時特別花工夫研究天主教義,最終在融會貫通後改信天主教。她並且盡職地擁抱群眾,投身公益與社會福利事業,因此得到了 “Snow Princess" 和 “Queen of Hearts" 的稱號。28 歲時,在公公一次意外下,臨陣與 Leopold 王子一起扛下國王皇后的重任。除了輔佐夫婿度過歐洲 1930 年代景氣蕭條的難關外,也特別關注蕭條下的婦女、兒童、殘障者與失業者的生活,成功地將低迷中的社會情緒撫平。

然而,如此光明的神仙美眷故事好景不常,才當了一年皇后,1935 年時年方 29 她就死於一場車禍,彷如流星一閃及逝。她的完美形象就此凍結在比利時和瑞典人心中,自此比利時對瑞典總是有一份莫名的友誼,而有好一陣子比利時初生女嬰最流行的名字就是 Astrid。她和比利時皇室大部分正面的歷史都連結在一起,包括英勇的公公 Albert I,任重道遠的丈夫 Leopold III,還有兩個兒子 Baudouin(比利時二戰後重建的國王)和 Albert II(當代比利時國王直至 2013 年),日後都成為比利時現代建設的重要推手。


日本塔與中國宮 Tour Japonaise & Pavillon Chinois 

看完了 Astrid 為中心的光明比利時王室歷史,再往北邊走 1.8 公里可以看見較具爭議性的比利時王室歷史:第二任國王 Leopold II。這個可以從拉肯區北邊的日本塔與中國宮看出來。

日本塔 (Tour Japonaise) 與中國宮 (Pavillon Chinois) 都是 Leopold II 在參加了 1900 巴黎世界博覽會後,出於獵奇心態引進的建設。同樣的建設也見於在比利時沿海渡假地 Oostende(也是 Leopold II 金屋藏嬌的渡假地)的挪威木構造式樣的皇家馬廐 (Koninklijk Stallingen)。日本塔與中國宮象徵著歐洲在 19 世紀末 20 世紀初對東方文化的嚮往,也連結上新藝術運動風潮。

Leopold II 算是個比利時玩家國王,他最有名的事業就是「剛果自由邦」。一般普遍以為剛果是比利時前殖民地,不過其實一開始的時候並不是比利時的,而是 Leopold II 國王自己的私人采邑,他在那邊大肆開發並且不人道地對待當地勞工,甚至還搞大屠殺,經過他的開發後剛果人口據減了數百萬之多。在比利時史上六個國王中,他算是唯一一位惡名昭彰的,不過這種玩家也為比利時帶來不少前衛建設,除了日本塔與中國宮這種引領新藝術風潮的創舉外,他為了養小老婆規劃的 Oostende 也成為比利時海濱渡假地規劃的新典範;還有前面看過的 Koekelberg 聖心堂新建案,也是他發起的。

現在作為布魯塞爾遠東博物館 (Musées d’Extrême-Orient de Bruxelles) 的日本塔與中國宮,看起來做得很有誠意,努力地描摹了中國與日本的木構造工法、造型與細部式樣。甚至中國屋頂上的種種習俗也都有模仿一些,雖然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並不符合中國的形制,不過至少並不是只抄個外型而已。日本塔周遭還模仿了日式庭園,中國宮背後也模仿了個磚造中國三合院... 不過怎麼看,這個中國三合院的磚牆面拼法都很有比利時本地磚砌法的味道,甚至還有兩面山牆非常像法蘭德斯本土階梯山牆加上中國屋瓦 XD


1958 國際博覽會場與原子模型 Expo 58 & Atomium 

郊區之旅的最後一站:位於 Heysel 高地的,布魯塞爾 1958 年國際博覽會(Exposition universelle de 1958,簡稱 Expo 58)會場。這裡最著名的景點就是原子模型 (Atomium),通常一般觀光客都會坐巴士或坐路面電車來到這裡看一看就走,但其實它距離拉肯區皇宮地景只隔著一個小森林和山坡而已,只要從皇宮走個 1.5 公里穿越樹林就可以到達。

原子模型,正著看非常神祕,不過只要側個角度看,它不過就是八個原子構成一個正方體,然後在體心放入第九個原子,呈現鐵晶體的「體心立方堆積」 (body-centered cubic) 型態(哇哇… 高三之後第一次看到這個專業術語)。走了一整天,終於到了一個有觀光客的地方了,豔陽天下許多人穿著 T-shirt 短褲像渡假一般地,選好角度和原子模型拍張照。

除了原子模型外,我更對 Expo 58的其他展場有興趣。就在原子模型後面,Expo 58 的大部分展場建築都很雄健,充滿 1920 與 1930 年代流行的 Art Deco 風格,屋簷上的雕像威風凜凜地俯視大地,建築細部直率而粗獷。原來,大部分展場建築都是再利用 1935 年布魯塞爾國際博覽會場館。

其實比利時在世界博覽會歷史上的紀錄真的可圈可點,自 1851 年倫敦世博會開始,46次世界博覽會當中,美國辦了 11 次、法國 6 次、西班牙與澳大利亞各 4 次,而比利時這個小小國家居然也辦了 6 次!! 除了在列日與根特各一次外,有四次在布魯塞爾 (1897,1910,1935,1958)!而 1958 年這次的世界博覽會有個重大意義,那就是從二次世界大戰後,第一次重新大規模地舉辦這個 19 世紀末起象徵人類文明進展的國際盛事,在二次大戰人類自我毀滅的沮喪後再次燃起明天會更好的信心。這一次的主題 A more human world 正切中了這個時代最需要的精神:重新找回世界的人道主義關懷。

Expo 58 之後,世界博覽會就很少在歐洲辦過了,變成美國加拿大與日本的天下。而 A more human world 這個以人為中心的主題,也延續到 1960s-1990s 的博覽會中,在 20 世紀的後半業世界博覽會充滿了人類以工業與科技掌控世界甚至探索宇宙的無比信心,直到了 2000s 開始才出現了最新的取向,回頭強調人與自然的協和與永續發展。

是呀,Expo 58 整個就是戰後人類無比信心的表現,Atomium 原子模型除了展現營建技術也象徵人類對自然科學的掌握,而今天惡名昭彰的Bruxellisation也是響應Expo 58而開始。Expo 58對布魯塞爾市來說是個革新的機會,藉著這機會他們要求發展最便利都市交通、最理性都市分區,極度理性過度自信發展的結果把整個布魯塞爾老市中心給毀了,造成直至今日布魯塞爾市中心無政府狀態的都市開發。

布魯塞爾的邊緣,也許不是布魯塞爾城市生活的真實(真實可能也不在老市中心,而是在老市中心環道外的郊區),但卻是布魯塞爾的想像。這裡有布魯塞爾人醉心的新建築與異國建築風潮,比利時人心目中母儀天下的女性典範,布魯塞爾企圖帶著歐洲戰後再出發的雄心壯志。這其中許多想像今天都化為泡影了,我們又要從哪裡找到當代的新價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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