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間分兩次玩了德國中部赫茲山地 Harz 的四個城市，其實我們玩德國很久了才知道赫茲山地這個地方，因為大部分快車都不經過這裡。赫茲山地大約在 Hannover, Göttingen和 Leipzig 之間，不過 IC 和 ICE 這種快車幾乎都直接跳過他，要接近赫茲山地最普遍的方式就是從周邊較大城市轉 HEX 火車到它山腳下的城市。
HEX 火車全名是 HarzElbeExpress，字面上是易北河到赫茲山地的列車，不過 HEX 也暗示了赫茲山地的特色：Hexe，女巫。赫茲山地的另一個特色則是木構架房屋 Fachwerkhaus，這反映了Harz 山地中古高地的名字 Hardt（意指山林），也許是因為這個天然資源的特色，這裡大量使用木材建築而與德國及歐洲其他地方的城市風貌大相逕庭。
1. Quedlinburg 奎德琳堡
四月三日，第一站到了 Quedlinburg，是這裡一眾木構架房屋城市中唯一因為木構架建築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的一個。Quedlinburg 沒有遭受很嚴重的二次大戰戰火損害（雖然許多教堂珍寶被美軍偷走），而在戰後又被劃歸東德，可能因此逃過了資本化的大規模開發，但也可能因此缺乏資金與有效能的措施維修老建築，因而有一點點蕭瑟破敗感，卻也更增懷舊氣氛。無論如何，Quedlinburg 被視為最原汁原味的赫茲山地中世紀城市，也是欣賞木構架建築城市的首選之地。
木構架建築在此以三層左右的民居為主，形式多樣，有最簡單架構出來的樸素風土建築，也有有錢一點的人在木構架架構方法與細部雕飾上玩出許多花樣的市民建築，更有 19 世紀以降浪漫主義時代回歸中世紀情懷的新建木構架建築。大體上，中世紀的木構架建築工法很質樸，一根根木樑木柱通常不會裁切得很精準，而只是簡單加工就搭起來了，因此許多房子看來歪歪斜斜令人擔心要倒下來、木構架跨距小且構件粗、許多門窗框甚至歪七扭八還得另外加工才能把門窗裝上去；相對地，19世紀後的木構架建築工法就有工業化、量產化、規格化的痕跡，尺度較大（有比中世紀更健康的居住環境）、跨距較大構件較細（有較精準的結構計算而能省材料用在刀口上）、構件裁切精準幾乎都是直線且垂直水平（木材加工已由木匠轉為工廠量產）。
Quedlinburg 好好發展觀光並有計畫地整修老建築的歷史還不長，因此路上隨時可見已經破損待整修或整修中的房舍，儘管這種未完成的房子並不漂亮，但它們是觀察木構架建築最好的案例（就像在台灣看被拆一半的日式宿舍）。木構架建築中間的白牆是用更細的木頭（應不被視為結構材而被視為填充材）編織成網，再用混合泥土、碎石和灰漿的灰泥填充成牆（原理類似台灣日式宿舍的編竹夾泥牆）。這樣典型的木構架民居非常素樸，和接下來在 Wernigerode 和 Goslar 看到的大不相同。
和許多其他中世紀城市一樣，Quedlinburg 一樣有河流、有中世紀城牆、有高地的仿羅馬式教堂（是仿羅馬教堂的經典案例而也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有部分在文藝復興時期新建的石造建築、有市政廳，還有巨大的羅蘭像。羅蘭，就是查理曼大帝的愛將，「羅蘭之歌」的那個羅蘭，羅蘭像在北德與西德許多城市都有，通常象徵著一個城市的自主權以及獨立司法權，不受教會或王權的管控；最著名的羅蘭像在不來梅（這個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在赫茲山地周邊的 Quedlinburg, Halberstadt, Nordhausen, Lutherstadt Eisleben 都有。
2. Thale 塔勒
四月三日，第二站到了 Thale，距離 Quedlinburg 坐 HEX 火車只要12分鐘，來這裡造訪為的就不是木構架建築了，而是為了女巫。四月三十日就是Walpurgisnacht，在德國是送走寒冬迎接春天的夜晚，傳說中這天晚上女巫們會聚會在赫茲山地最高峰 Brocken，在歌德的兩部浮士德中都有描述過。現今赫茲山地許多地方都把女巫列為觀光重點之一，尤其在四月三十日各個小鎮都會舉辦女巫市場等活動來慶祝 Walpurgisnacht。Thale 在其中特別重要，因為它有個 Hexentanzplatz，傳說中女巫們先在此集結跳舞，然後再一起飛向 Brocken 高峰。
等到四月三十日夜晚，我該去哪個地方參加慶祝活動呢？抱著探路的心態我來到了 Thale，這小城非常不像觀光景點，火車站出來左手邊的市中心充滿整齊街道現代房舍與一般現代生活，右手邊則有兩台登山纜車，山腳下則是個原野樂園，似乎沒什麼觀光客來這裡，倒是很多德國人全家大小來踏青或是帶小朋友來玩原野樂園。
纜車上了山頭，隨著沿路上一個個女巫圖像的廣告、logo 和路標，還有 Hexentanzplatz 周邊密集的女巫娃娃商店，這裡還是看得出來濃濃的觀光味，相信到了 Walpurgisnacht 那晚應該這裡會很熱鬧吧！不過今天是四月三日，尚嫌冷冽的初春，眺望光禿禿的遠山與河谷似乎顯得蕭瑟了點；唯一的特色是 Hexenring，由一位 Quedlinburg 來的藝術家製作了一系列的小怪物雕塑，就這樣了。山林間還找得到一間女巫博物館 Walpurgis-Halle，還有一個相當壯觀的荒山廢墟劇場，不過今天沒有表演，相當冷清，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
3. Wernigerode 薇尼格后德
四月三十日晚上 Thale 有女巫們的化妝舞會，應該有一番熱鬧的新氣象。不過這 天我選擇了另一個活動：在 Schierke 的的中世紀市集以及多媒體戶外音樂劇「浮士德」(http://www.die-walpurgis-schierke.de/) 。Schierke 是赫茲山地窄軌鐵路海拔第二高的站，僅次於 Brocken 山峰，這個行程可以和 Wernigerode 出發的窄軌蒸汽火車搭配，因為這天加開一班女巫特別班車 Hexenzug 於 17:00 從 Wernigerode 開上 Schierke，到午夜 01:15 回來 Wernigerode。
當然，Wernigerode 自己也是個重要景點，它和 Quedlinburg 一樣有基本的中世紀城市格局，也有許多中世紀木構架屋街區。把 Wernigerode 逛個一圈，大致可以了解為什麼 Quedlinburg 能以木構架建築成為世界文化遺產而 Wernigerode 不行；從外表結構可以看出，Wernigerode 的木構架屋絕大多數應該都是 19 世紀後的產物，而且大部分建築的白牆填充材並不是用中世紀的老作法，而是用磚頭整齊地排好後再塗上白漆；儘管城市街道結構類似，但 Quedlinburg 仍可以看到許多窄小彎曲的老街道，Wernigerode 的街道彎則彎已，相信大多已經經過拓寬，寬敞明亮且鋪面平整；在 Quedlinburg 享受的是鑽小巷訪幽的趣味，Wernigerode 則要我們舒服地逛大街、進可愛的木構架咖啡廳和小店度過悠閒午後。
儘管如此，Wernigerode 還是有兩點贏過了 Quedlinburg：城堡和市政廳。這個 Wernigerode 伯爵的城堡，在德國眾多城堡中算是很有童話氣息的，矗立在山頭，要塞一圈一圈向上環繞，拱出山頂幾根大大小小的尖塔。城堡上的廣場可以眺望 Wernigerode 市區以及 Harz 山景，時間才早上，已有許多中世紀奇裝異服之士來這邊搭攤位了... 今天從 14:00 開始在這山頂的廣場上有中世紀女巫市集和中世紀演唱會！這也是德國令我喜愛的一點：一年到頭好多市集，聖誕市集過幾個月有復活節市集、復活節市集後一個月又有 Walpurgisnacht 的中世紀女巫市集，總不愁多雲的生活中找不到樂子。
Wernigerode 儘管木構架民居所剩較少，卻保有 15 世紀末的木構架市政廳！看雕飾華麗的木構架屋要去看商館、行會或富人住宅，但要看建築形式階層最有特色的還是要看市政廳；不只是建築格局，仔細看每根木樑下方的木雕人像，有聖徒有教士、有貴族有百工、有打架有喝酒、也有喜怒哀樂。看慣了歐洲教堂與市政廳的雕像，或堂皇或沈重或神聖，都沒有像這邊如此可愛令人莞爾的。下午兩點鐘，隨著鐘響，市政廳前突然擠滿了女巫！就在噴泉周邊圍了一圈跳起舞來，不一會兒散去了... 從這時開始，整個 Wernigerode 街上到處是女巫走來走去，小朋友甚至小嬰兒也被爸媽裝扮成小巫婆或小怪物，有的清淡而優雅，有的則走重口味的逼真路線。
5:00，女巫特別班車 Hexenzug 要開了。儘管這班車和 HSB 用的窄軌蒸汽火車一模一樣，卻不能從 HSB 買票而要向德國國鐵 DB 買票（女巫特別班車正式名稱為 Hexensonderzug zu Walpurgisnacht，可以當場在 DB 買票，也可 email 洽詢 sonderfahrt@ig-hsb.de 訂票，然後在 Wernigerode Bhf 的小商店取票，一人來回 €18）。月台上已經站滿大大小小的女巫，花枝招展地賣弄他們精心打扮的模樣，還不時尖聲「口桀口桀口桀」地學女巫叫，幾乎就是個女巫嘉年華了；真的要上車的女巫只有一部分，大多是來送行的。這一趟窄軌蒸汽火車彷若鐵達尼號出洋一般，從 Wernigerode 一直爬到高山上，都有沿路市民夾道揮手送行，不論在市區、田園、森林都有。女巫們也非常有活力，就一路在車上開趴亂叫互相照相、對沿路市民張牙舞爪地叫囂，直到底站。
到了 Schierke，一個普通的山間小鎮，這地方若沒有 Walpurgisnacht 應該也不值得一逛吧？這裡的中世紀市集要另外買票，一人 €12，而且比照演唱會搜背包，規定要把所有飲料喝光或丟棄才准入場。如同聖誕市集一般，這邊又是個中世紀市集，有各種食物、烤肉、手工藝品、玩射箭玩斧頭等等，幾個舞台有風笛樂隊輪番表演，幾個整點時有些女巫主題的遊行等活動，最後在深夜則以浮士德音樂劇作為高潮結束。市集是很有趣，只不過逛個六小時的市集也累了、冷了、無聊了，怎奈回程班車要等 01:15 才開，撐到了午夜還得摸黑走20分鐘的森林山路回火車站... 無論如何，能夠跟一群女巫坐一次蒸汽火車上山，已非常令人興奮而懷念！
4. Goslar 哥斯拉
和 Quedlinburg 和 Wernigerode 這兩個伯爵領地的首府相比，Goslar 是另一個等級：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的夏宮。同樣是以木構架建築為特色的城市，它不像 Quedlinburg 小巧、質樸，而更為富麗堂皇。
整個 Goslar 也許因為是前西德的關係，觀光旅遊發展很早，因此市中心很熱鬧充滿各種商店與餐廳咖啡館，比起 Quedlinburg 觀光化了許多；有人說 Goslar 較為華麗而浮誇，我想這不單純是因為觀光化的關係，也是因為 Goslar 在歷史上的城市地位本來就比 Quedlinburg 高上一層，因此在 Goslar 可以看見很精美的木構架行會與商館，遠比 Quedlinburg 的木構架建築華麗而繁複，兩者各有特色；Goslar 的木構架建築可能有較多的錢修復而能復原原有木構架的豐富色彩，相較之下 Quedlinburg 的木構架屋有許多原本彩色的雕飾現在只能維持單色（通常是黑色），一個亮麗一個質樸，各有千秋。
如果光比木構架屋，整體看來可能還是 Quedlinburg 保存的規模更大也更完整，不過 Goslar 城市建築對木頭的使用並不只是 Fachwerkhaus 木構架屋而已，還更多元地使用木頭和石版瓦，有木構架、還有雨淋板；木構屋的規模也比 Quedlinburg 的三層樓以下更大一些，不只是獨棟建築與街屋而也有許多大規模院落；木構屋與磚石造的混用也很普遍，使得許多行會建築可以蓋得更高大；不只是中世紀建築，直到 19-20 世紀的現代建築也大量運用木構架、雨淋板與石板瓦；Goslar 的歷史街區沒有 Quedlinburg 那樣曲折幽深，因為早在中世紀的地圖上就已經可以看到一些直線規劃的街區了。Goslar 建築呈現的不只是赫茲山地森林資源在歷史上的運用，還有一直持續到當代的風土特色；石板瓦的大量運用更反應了 Goslar 所獨有的礦山產業，這點和 Quedlinburg 就有根本上的差別了。
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的礦山博物館 Rammelsberg Bergbaumuseum 也是一個知性景點，這裡有千年以上的採礦歷史，也提供非常多種地上與地下的導覽行程。我只參加了一個一小時的短行程，簡介了現代礦山運作的方式，卻沒有對千年的採礦歷史多加著墨。如有興趣，這個礦山博物館可以由火車站搭巴士 803 前往。
說實話，我走訪的這四個地方應該也只是沾到赫茲山地的邊而已，德國國內的德文旅遊書上可認真地排了很多種健行行程以及山區的休閒活動，包括幾個挺有特色的溫泉鎮。沒關係，身為一個走馬看花的外國人，能夠從這四個城市抓到一點點赫茲山地的特色，還有幸能在一年一度的 Walpurgisnacht 參加到女巫的盛會，已經相當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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