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lwaria Zebrzydowska 聖山修道院
說到第二個克拉考周邊景點,絕大多數觀光客都去集中營了,那個 "Arbeit macht Frei" 的入口也在不知道多少篇網路部落格遊記裡寫過了。那我們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也免得讓陽光夏日的旅遊心情沈重下來。克拉考郊外另一個雖然同樣重要、同樣嚴肅,卻能給予旅人更好心情的景點,是 Kalwaria Zebrzydowska 聖山修道院,雖然位在克拉考西南方 33 公里聽起來不算太遠,但從克拉考要搭巴士搭得更久、到更杳無人煙的山區才能到達。
Kalwaria 英文就是 Calvary,乍看之下和「騎士」Cavalier 有點像,但其實它是指耶路撒冷牆外的「骷髏山」Golgotha,也就是耶穌基督被釘上十字架的「受難山」。為了這段聖經歷史(或傳說),在耶路撒冷的 Golgotha 於是成為基督宗教教徒朝聖「受難記」的朝聖地;不過在多次十字軍東征終告失敗後,耶路撒冷落入穆斯林之手好幾百年,於是歐洲各國紛紛蓋起受難山的替代品 Calvary Sanctuary,給去不了耶路撒冷的旅人們在歐洲土地上就可以朝聖基督受難記。這聽起來真是有點詭異,就好像現在中國大陸都能蓋起一個維妙維肖的奧地利 Hallstatt 複製品,讓民眾不用出國就可以體驗歐洲湖光山色小鎮風情,這兩者之間是否有那麼一點點異曲同工之妙呢?
這些 Calvary Sanctuary 都會仔細選址,首先當然是要找地形地貌與耶路撒冷 Golgotha 神似的山丘,其次它們不能太好去卻也不能讓人到不了、不能太鄰近主要城市但也不能太荒僻,因此在這種距離克拉考 33 公里的無人小山坡,就是個絕佳地點,不是那麼遙不可及,但就算從克拉考出發也要披荊斬棘走個兩三天才能到,算是一種點到為止的朝聖。雖說點到為止,但在那個年代,能夠在荒野、沼澤、叢林中自力更生兩三天,已經比今天全球背包觀光客趨之若騖的西班牙「聖地牙哥朝聖之路」Camino de Santiago 來得刻苦太多了。
Kalwaria Zebrzydowska 聖山修道院,是全歐洲的 Calvary Sanctuary 受難朝聖地中最大規模也最完整的一個,因此在眾多受難朝聖地中被選出來登錄為世界文化遺產。這個聖山修道院由克拉考的公爵統領 Zebrzydowski 於 1602 年創立,在山上創立了修道院聚落後也開始吸引朝聖客後,才慢慢延伸出了山腳下的住宿飲食等朝聖觀光服務業,形成今日以創立者為名的小鎮 Zebrzydowska。唷,這個小鎮格局怎麼那麼似曾相識呀?我們在許多捷克城堡山腳下、在許多德國奇岩美景山腳下,都看過這樣子充滿旅館餐廳與紀念品店的小鎮;1600s 的觀光服務小鎮就被今人視為美麗的古城,2000s 的觀光服務小鎮卻往往被批評為「觀光化」... 兩相比較,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迷思呢?
我知道,今天來到這個教徒們心中的「朝聖地」參觀,我們卻用「觀光景點」這個字眼來解讀它,似乎有點褻瀆了聖地。不過說穿了,耶穌基督又不是在這裡受難的,這裡又算是什麼「聖地」呢?不只如此,這裡不但地勢神似基督受難地,還規劃了一整套受難主題系列景點,除了有獨立禮拜堂們供奉耶穌基督、聖母與聖安東尼等人,還有小祭殿重現一個個耶路撒冷聖地景點,更有一連串巴洛克風格的耶穌受難主題小祭殿連成「受難路線」給人按圖索驥去遊覽。我又忍不住要「褻瀆」一下了:這樣匯集多種主題各蓋一個小展館,不禁令我想到「九族文化村」呀 XD
儘管如此,這裡仍然有絡繹不絕的參訪遊客,有一批批的波蘭老人包車團、也有一隊隊小學老師帶的學校小朋友團。大家都很認真,老人的眼神肅穆而虔敬,走到許多我不知道典故的地方往往會閉目、行禮、念念有詞、甚至下跪;小朋友們也都非常守規矩不吵鬧,紛紛拿出筆記本來認真傾聽學習。也許對天主教國家波蘭來說,這樣的「基督受難文化村」是他們基礎的國民教育養成之一部分?倒是像我這樣的異教徒外國觀光客,在這裡幾乎一個都看不到,就連紀念品店也買不到觀光紀念品,只買得到各類宗教紀念品、聖像或蠟燭。
回想起在台灣,逛各個廟宇與佛寺時,在香客大樓的販賣部會買到什麼東西呢?的確好像都沒有什麼精心設計的文創觀光紀念品,但很多和祭拜儀式或保佑平安相關的小東西,和這裡也沒什麼不同呀!這樣一想突然就通了,這裡仍是個「觀光」景點,但這是給天主教波蘭人來此朝聖、學習、沈澱的觀光點,而不是給逛歐洲古城的國際觀光客來遊樂獵奇的觀光點。這裡深入波蘭人的日常生活,不只是小朋友人人要來一次的校外教學點,幾十年前生長在附近 Wadowice 的教宗若望保羅二世,年輕時也三天兩頭就近前來這裡朝聖。
走進大教堂,兩三個虔誠的老人閉起眼睛跪在地上念念有詞;充滿灰塵的室內,一道霧濛濛的光線斜斜地撒下。身為一個異教徒,我在歐洲看過了這麼多教堂,卻很少像在這裡這麼心有靈犀地感動。在簡樸的食堂吃午餐,兩塊麵包一個碗,自己去大鐵鍋裡舀濃湯,名符其實的「簞食瓢飲」,簡直有台灣寶光聖堂或法鼓山等等佛門聖地香客餐廳的感覺,前來進香的台灣旅客們,不也是一碗稀飯幾塊麵筋與大茂黑瓜就吃得津津有味嗎?
這個「聖地」只是個複製品,但不論原址還是複製都沒有關係,重要的還是給人一個憑藉,這個憑藉是原始的還是複製的、是華麗的還是破舊的、是真實的還是虛假的,都好。Kalwaria Zebrzydowska 聖山修道院只是平地而起的耶穌受難想像之投射,但回頭看看全世界所有以聖母與聖徒為名的教堂,有多少真的是蓋在聖母與聖徒們曾經居住、工作、傳道或是顯靈的城市呢?哪一間不是一樣平地而起?哪一間不是特定聖徒想像的投射?
克拉考的新藝術:Art Nouveau/Wiener Secession/Młoda Polska
回到克拉考,INTERPALM 的小巴將我們丟在城西。就像城北一樣,城西這個城牆外於 19 世紀末開發的 Faubourg,一點克拉考中世紀老城風情都沒有,反而充滿我們在東歐各大城市出了老市中心都能看到的商業活力,這裡電車與汽車熙來攘往,人們帶著公事包或 OL 手提包等著搭上巴士,眼睛中透著忙碌工作努力就能出頭的光芒。
若真要往城外漫無目的逛去,可就有點像在荒原中冒險了,還是回頭走向老市中心的方向,一樣有我們在克拉考待了好幾天都沒發現的一顆明珠:Art Nouveau 新藝術建築!一般來說,在歐洲要看新藝術的,不外會去法國巴黎、比利時布魯塞爾、西班牙巴塞隆納、蘇格蘭格拉斯哥、或是拉脫維亞里加;在中歐,大家則會去捷克布拉格看慕夏、或著去奧地利看維也納分離派… 誰來克拉考會想到新藝術建築呢?
Hard Rock Café, Rynek Główny
不過這只是個迷思而已,新藝術在克拉考一樣風起雲湧,只是今日的全球觀光行銷中給克拉考主打的只是波蘭皇城(包括老城、瓦維爾山丘、皇家鹽礦等)與二次大戰(包括猶太區、辛德勒的名單、集中營等)而已,然而新藝術在克拉考也曾經擁有中歐新藝術的領導地位,更與克拉考在波蘭滅國時身為「自由波蘭」的民族主義與鼎盛文風息息相關。
Opera Krakowska, Plac Świętego Ducha
18 世紀的瓜分波蘭時勢下,克拉考的地理位置本來就是個三不管地帶,剛剛好在沙俄、奧地利、普魯士三大強權之交界點上,三強誰也不讓誰,就協議名義上共管「克拉考自由市」作為緩衝區。身為自由市又身為波蘭故都,克拉考一來佔領政府的管制比別處自由鬆散、二來人文薈萃處處充滿反動意識、三來人民懷念傳統的愛國主義蠢蠢欲動,因此在 1848 年左右遍及全歐的遍地開花革命中,克拉考也參與了一份,雖然很快就被平定而被奧地利帝國獨自接管成為「克拉考大公國」,但克拉考的運氣仍然很好,因為族群多元混雜的奧地利帝國是這三大強權中最自由開明的呀。
Pałac Wielopolskich, Ulica Poselska
越來越開明也越來越鬆散的奧地利(已成為奧匈帝國)更於 1870 授與克拉考大公國幾乎完全的自治權,甚至也開放各級學校教波蘭語、鼓勵發展波蘭文學,直到 1914 年第一次世界大戰開打為止。自此克拉考正式成為波蘭最自由開放的城市,吸引了在其他帝國高壓統治下的波蘭人民紛紛前來,品嚐自由的果實、享受自由揮灑的創作生活、懷想著民族復興也發展了民族藝術。這段期間正是歐洲民族藝術快速發展的年代,去過捷克布拉格的人都知道,諸如捷克愛樂廳、國家劇院、市民會館還有新藝術慕夏等等都是此時的產品;克拉考也一樣在此時潛心發展波蘭民族藝術,只是比起布拉格鮮為今日觀光客所知罷了。
此時的克拉考藝術風潮是「波蘭青年風」Młoda Polska,比前述還在走莊嚴肅穆古典路線的愛國畫家 Jana Matejko 晚了一個世代,這個世代更加自由、富裕,城市快速工業化、中產階級快速成長… 這種種因素都是新藝術的肥沃土壤。在克拉考儘管沒有一個藝術運動獨立出來稱作「新藝術」 Art Nouveau,但斯時的領導畫家 Stanisław Wyspiański 是奧匈帝國內公認的新藝術巨匠,甚至在帝國大都維也納成立「維也納分離派」Wiener Secession 時,還由克林姆請到 Stanisław Wyspiański 從克拉考帶著一群年輕畫家來當分離派的創派會員!
Muzeum Stanisława Wyspiańskiego, Ulica Szczepańska
看來要說克拉考的新藝術是「維也納分離派的先驅」也不為過,Stanisław Wyspiański 儘管是克林姆都要請來當創派元老的巨匠,在今日的名氣卻不如克林姆與其弟子 Egon Schiele 等人,也不如布拉格的慕夏。不過正如慕夏曾在捷克的國家大教堂 St Vitus 畫過玻璃彩窗,Stanisław Wyspiański 也在波蘭的國家聖地瓦維爾大教堂畫了玻璃彩窗。可惜瓦維爾大教堂不是個可以輕鬆悠閒漫步參觀的地方,那還可以去老城中心東南方的 Kościół Franciszkanów 聖方濟教堂,Stanisław Wyspiański 在這裡的新藝術手筆可不是一扇彩窗而已,還包括整個教堂內部幾乎所有裝飾。事實上整個中殿多彩繽紛的景觀,就是他在每一塊牆角仔細安排新藝術壁飾的成果!
Kościół Franciszkanów, Franciszkańska
要看克拉考新藝術畫作,當然是去老城廣場布料廳的博物館「十九世紀波蘭畫廊」,老一輩的 Jana Matejko 畫作也多收集在此;要看克拉考新藝術畫家們流連的人文咖啡館,則要去城北的 Jama Michalika 地窖咖啡廳,這咖啡廳本身雖然崛起於一間暗無天日的地窖,即使今天店面已經擴大了還是一片漆黑,但它不論桌椅、木雕裝飾、還是玻璃彩窗,處處都是漂亮的新藝術有機主題。可惜,這個咖啡廳外表非常低調,儘管街上每分鐘都經過一大堆遊客,知道裡面別有洞天的人也沒幾個。
Jama Michalika, Ulica Świętego Jana
另一間同為新藝術風、和 Jama Michalika 打對頭的咖啡廳,就明亮多了,是老城廣場布料廳地面層東側栱廊下的 Café Noworolski,不但有大窗子與太陽光,室內也少用顏色太暗的原木雕飾而改用多彩的壁畫。當然啦,相較於克拉考一切飲食都便宜的其他咖啡館與糕餅店,這間價位高了一大截,而且位在老城廣場正中央,的確很有本錢做有錢觀光客的生意。不過無論如何,Jamal Michalika 與 Café Noworolski 兩間新藝術咖啡廳構成了克拉考的「美好年代咖啡館」風情,雖然量不多,但其品質足以媲美維也納、布達佩斯與布拉格這些帝國大都們。
Café Noworolski, Sukiennice, Rynek Główny
光是在老城中心附近,其實就有好幾個單棟新藝術建築,只看我們有沒有注意到而已,譬如老城廣場上的 Hard Rock Café、譬如老城北邊的歌劇院 Opera Krakowska、還有城南皇家大道旁邊巷內的老市政宮 Pałac Wielopolskich... 而這天從城西穿越城牆森林進入老市中心,眼前就是個聚集好多棟新藝術建築的藝文廣場 Plac Szczepański,有粉色系的新藝術老劇院與音樂院 Teatru Starego/Konserwatorium Krakowskie、有巧妙搭配石雕與金工的美術宮 Palace of Fine Art/Pałac Sztuki。
Teatru Starego/Konserwatorium Krakowskie, Plac Szczepański
Pałac Sztuki, Plac Szczepański
最後,要看最多新藝術建築,還是要往老城外圍這種可以自由開發的新城區,克拉考的 19 世紀中產階級新貴就有一條充滿新藝術的林蔭豪宅社區「修辭街」Ulica Retoryka,一堆有錢人一起請了當時最有名的新藝術豪宅建築師 Teodor Talowski 操刀,同一個建築師居然還可以給每家都玩出不同的個人特色。
Ulica Retoryka
新藝術在這裡的確唱著克拉考 19 世紀末身為波蘭獨一無二自由城市「美好年代」的歌謠,連波蘭青蛙也忍不住抱著吉他粉墨登場。波蘭,這個曾經在東歐叱吒風雲、曾經前衛先進領先歐洲、今日卻變成一個民族苦難代名詞的國家,總是處處令我們遊人感到沈重壓抑,甚至讓獨立悲情耿耿於懷的台灣人心有戚戚。不過今天這兩個波蘭遊程,一個是心懷虔敬信仰的 Kalwaria 聖山修道院,一個是綻放美好信心的克拉考新藝術景觀。波蘭的旅遊,一樣可以快樂而精采!
- Oct 04 Tue 2011 21:17
Kraków 克拉考:Day 4 基督受難山、波蘭新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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