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嚐英國的悠閒夏日 － Devon 郡首府 Exeter
每一個人當英國遊客都有一個入門儀式，歐陸旅客可能是從華麗的 St Pancras 車站進來倫敦，而絕大多數東亞的旅客則應該都是從 Heathrow 機場入境，進入倫敦，從泰晤士河畔的國會、西敏寺、倫敦眼等開始五彩繽紛的英國旅程。我在 2002 年初次進入英國的旅程則不太尋常：我的第一個英國城市是西南部 Devon 郡的小城 Exeter。
Exeter 位於英國西南方 Devon 郡
Heathrow 一下飛機，馬上驅車向西前往 Exeter, Aug. 2002
路上剛好經過 Salisbury 一帶，我這輩子唯一的一眼巨石群，就在巴士上咻地一聲經過了... Aug. 2002
為什麼去 Exeter？因為它附近的濱海小鎮 Sidmouth，有一年一度英國最大的國際民俗藝術節 Sidmouth Folklore Festival（今日已經更名為 Sidmouth Folk Week）。在世界各地包括歐洲各國無數中小型城鎮裡，每年夏日都有這樣的民俗藝術節邀集世界各地音樂舞蹈表演團體，五花八門目不暇給最惹當地小朋友喜歡了，我們就是 2002 的台灣代表團。（且等下篇文章再詳細介紹 Sidmouth）
Sidmouth 海濱, Aug. 2002，乘著海風悠閒度假
每天跟不同國家的民族舞者翩翩起舞, Aug. 2002
這麼多國表演團隊當然就安置在這附近最大的城市 Exeter 市中心啦，正在放暑假的 University of Exeter 責無旁貸地扛下這個重責大任，讓我們與義大利假面舞會團一起住進 1970s 的現代宿舍 Lafrowda Flats，享受一人一間的英國學生宿舍規格，還有每天早餐吃不完的 Full English Breakfast 以及英國莓類與其他水果。宿舍外就是大片的戶外山坡草地，早上是怡人的戶外排練場，吃完午飯就是午睡的大草蓆，對面羊群在草上大快朵頤，中間谷地就是老火車站與蒸汽火車。
Lafrowda Flats 草皮上樂團調音, Aug. 2002 這宿舍區相當悠閒，可惜據說這兩年正在拆除中...
Lafrowda Flats 草皮上舞團熱身, Aug. 2002
藝術節辦在英國，每團的演出行程都相當清閒，三天兩頭可以放風進 Exeter 市中心自由行。Exeter 儘管在 Devon 算是郡議會所在的行政大城，但十一萬出頭的人口在整個英國不知要排到第幾十名，而且人口組成單純，非白人不到 10%，難怪國際藝術節時全城看到這麼多外國面孔如此開心。城市小沒關係，夏日裡連觀光客都看不到幾個，只有週末上街血拼的市民、陽光午後躺在草地上的學生，這是我日後在英國任何城市旅遊都不曾享受過的悠閒。
上大街血拼、草地上晒日光浴，是 Exeter 的夏日悠閒生活, Aug. 2011
2011年夏季英格蘭大暴動第二日，倫敦伯明罕以降一眾大城全面戒備時，Exeter 如此逍遙自在, Aug. 2011
在 Exeter 我最愛的景點是大教堂 Exeter Cathedral，不過重點不是教堂內部，而是完整的一大片戶外空間與建築群 Cathedral Close，這是中世紀時以大教堂為中心的一連串宗教建築群，包括主教之家、教區辦公室、教會學校、獨立小祭殿等等。
Exeter Cathedral 管風琴, Aug. 2002
Exeter Cathedral 天花板擁有綿密如梅杜莎頭髮般的拱筋, Aug. 2011
Cathedral Close, Aug. 2002，一片陰慘，不過英國人穿著夾克還是要來草地上野餐聊天
Cathedral Close 大家躺成一片的大草原上，一尊潔白慈祥的雕像俯視著市民們，他是出身 Exeter 的英國神學家 Richard Hook。如果宗教改革在日耳曼諸邦的奠基者是馬丁路德、在日耳曼以外的歐陸諸國是喀爾文，那麼在英國這功勞可不能算在亨利八世頭上，而要歸功於發展英國國教聖公會神學理論基礎的 Richard Hook 身上。
Cathedral Close, Aug. 2011，今年可讓我遇到大晴天了
Richard Hook 雕像, Aug. 2011。小小 Exeter 的子弟，影響了整個英語世界四百年來的信仰
而整個 Cathedral Close 開放空間，在夏日就是大人曬太陽小朋友跑跳的大草原。今日的 Cathedral Close 當然也不再是什麼宗教特區，周邊也是一間間茶館旅館服飾店開了又關、關了又開，2002 與 2011 兩次造訪，幾乎沒有看見什麼相同的招牌。
Cathedral Close 是曬太陽、野餐、午睡的好去處, Aug. 2011
Cathedral Close 旁咖啡座雲集，其中最值得推薦的是 Tea on the Green, Aug. 2011
何其有幸，我這輩子第一次的英式下午茶就是在這裡吃的 Cream Tea：沒有三層下午茶的小蛋糕小點心小三明治，只有簡單的一壺茶，配 Scone+Clotted Cream+Jam。這個現在全英處處都是家常下午小點的 Cream Tea 就是發源於 Devon，因此又稱作 Devonshire Tea。比起倫敦和約克夏，這裡的 scone 稍微酥脆一些，也害我從此以後對英國其他地方較軟而綿密的 scone 比較難接受。
發源於 Devon 的簡單下午茶 Cream Tea, Aug. 2002
不過 2011 年再訪時，這家令我魂牽夢縈的茶館恐怕早就易主了，憑著模糊的記憶，循著當年從茶館往外拍出的景象推敲位置一家一家走訪，卻一再碰壁。我的第一次下午茶畢竟沒有被當成古蹟保存下來，那今年就來試一家古蹟茶館吧 － Mol's Coffee House，喔不，其實是它旁邊的小茶館 Tea on the Green，這幾棟都是 16 世紀前 Cathedral Close 裡的宗教建築。
Tea on the Green 再吃一次 Devon 下午茶, Aug. 2011。其實早餐和下午茶可以一起吃 XD
這間以 Mol's Coffee House 聞名、今日用作小雜貨鋪的老建築，宗教改革後就跟著 Cathedral Close 一眾宗教建築一起被私有化，從 18 世紀開始由不同世代的媽媽們經營咖啡館。而虛構的都市傳說則指稱伊莉莎白一世時的愛國海盜 Drake (就是倫敦南岸的複製海盜船 Golden Hind 的船長) 與 Raleigh (就是伊莉莎白電影中與凱特布蘭琪搞曖昧的帥哥海盜) 就在這間咖啡館中商討擊敗西班牙無敵艦隊的大計，也聲稱 Exeter 為這場關鍵戰爭提供船艦支援而得到女王獎賞… 儘管近幾年當地歷史學家才戳破這個神話，這些故事仍被當地的觀光手冊津津樂道著。
Mol's Coffee House, Aug. 2011
Royal Clarence Hotel, Aug. 2011
喝完了 Devon 特產下午茶，既然來了英格蘭西南部，當然也要順便嚐嚐鄰居 Cornwall 的特產Cornish Pasty 囉（不知中文名稱是什麼，且稱作咖哩餃吧）。英國在倫敦以及其他許多地方火車站都可以看到的 West Cornwall Pasty 連鎖店可能是一般旅英遊客最容易吃到 Pasty 的地方，而在 Devon 這裡賣 Pasty 的小店與口味選擇明顯地多樣了起來，也偶有和那家連鎖店截然不同的口感。令人不禁期待：隔壁的 Cornwall 郡會不會是一個咖哩餃天堂呢？
The Real Cornish Pasty Company@Exeter, Aug. 2011
櫥窗裡目不暇給的 Cornish Pasty, Aug. 2011
中世紀的 Cathedral Close 更是城中之城，在整個城市由城牆圍繞之餘，這塊宗教聚落不但自己享有一段城牆，還在面朝市中心的街廓開口設立小城門管制，儼然是個宗教特區。今日 Exeter 這圈城牆還相當完整地保留，還規劃了林蔭散步道。
Cathedral Close 大教堂院落, Aug. 2011
城牆遺跡散步道, Aug. 2011
九年後，2011 年再回到 Exeter 得要找旅館住了，這個夏天我們玩了英國許多地方，在這個 London, Edinburgh 和湖區等等熱門景點租金飆漲一房難求的時節，Exeter 的旅館反而逆向地打出 hot deal 促銷價，以 ￡50 住到商務連鎖旅館 Mercure Exeter Southgate Hotel 的雙人房！而且打開窗子就是古樸的內城牆林蔭散步道。（我在 2011 年夏天的經驗：在城市景點如 Liverpool, Manchester, Leeds, Glasgow, Bristol, Exeter, Cardiff 都找到超甜美難以想像的 hot deal，商務旅館雙人房最低記錄住到一晚 ￡39，大概夏日商務客都放假了，而觀光客也都不想來這些沒有風景的地方吧… ）
Mercure Exeter Southgate Hotel 旅館雙人房, Aug. 2011
Mercure Exeter Southgate Hotel 旅館大門, Aug. 2011
Mercure Exeter Southgate Hotel 旅館後方的城牆遺跡散步道, Aug. 2011
從 Cathedral Close 往西北邊走將是一層又一層的 shopping 街區與公園綠地，而往西南邊走則是走下坡通往河邊。這裡是會經過 Exeter 現今保存最好的中世紀民居小巷 Stepcote Hill，這裡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是曾經為了避免拓寬道路拆除老房子，居民們動用機具與人力把一棟三層樓老房子從地面拔起，平移了幾公尺，今日就稱作 The House That Moved。
從 Stepcote Hill 往下走，慢慢到港邊, Aug. 2011
儘管這是 Exeter 中世紀木構架街屋保存最好的街區，不過在 Stepcote Hill 上有不少已經被拆除而改以磚石構造填補, Aug. 2011
The House That Moved, Aug. 2011。算是 Exeter 的二結王公廟？
位於 Exe 河流下游，Exeter 一直都是 Devon 郡這一帶收取關稅的港口，而老港口與老關稅局景觀就要往河畔的 Quay Area 去了。和世界各國許多港口閒置建築再利用一般，今日這裡也有 live house 夏日在河畔夜夜笙歌；如果像我一樣對夜店沒什麼興趣，也可以選擇白天來慢跑，和成群河邊划水的天鵝比賽。
Exeter 小歸小，可也曾摩拳擦掌想要在英國的海權時代佔一席之地, Aug. 2011
港邊 Quay Area & Custom House, Aug. 2011
清晨的港邊沒有人，只有天鵝，是慢跑的最佳去處, Aug. 2011
Exeter 什麼都小，就算是大教堂 Cathedral 儘管從近處看好像很高聳，但遠遠從市中心購物街 Princesshay 看過去，才發現它的雙塔其實很矮。地上的遺跡小教堂也一樣小巧可愛，幾片斷垣殘壁可不像 Fountains Abbey 那類的大規模，就只是小小幾堵牆而已，大人可以在街角吃個冰淇淋，就放小朋友自己來這兒捉迷藏。
從 Princesshay 購物街區遠看 Exeter Cathedral, Aug. 2011
紅色砂岩的 St Catherine's Chapel and Almshouses 小遺跡, Aug. 2011
Princesshay 是明亮的 21 世紀購物大街，而古老的歷史購物大街 High Street，相比其他英國城市的 High Streets 就小很多了，不過 Exeter 重要的市民建築可都集中在這裡，包括長得歪歪的市政廳。所謂市政廳也不過就是同業公會開會的公會廳 Guildhall，這和倫敦 Guildhall 那種一個大廣場前的堂皇大宮殿等級差了十萬八千里，在這裡就只是 High Street 上的一小間街屋。
購物大街 High Street, Aug. 2011
歪斜的市政廳 Guildhall, Aug. 2011
小鎮街屋, Aug. 2011，有黑白的都鐸式、有七彩的維多利亞式
火焰巴洛克街屋, Aug. 2011，這樣狂野的巴洛克在英國算是很特立獨行了
而在 Exeter 市中心佔地最廣的是 1960s 的現代購物街區 Guildhall Shopping Centre，就在 Princesshay 的後方，隨時可以在 High Street 上找到個小拱廊小門廊，就這樣一溜煙鑽進去，一個內庭接下一個內庭，混雜著幾個逃過大戰轟炸的迷你教堂古蹟，柳暗花明。
Guildhall Shopping Centre 主入口, Aug. 2011
Guildhall Shopping Centre 拱廊街, Aug. 2002
Guildhall Shopping Centre 中庭內的小小教堂，它也叫做 St Pancras, Aug. 2011
Guildhall Shopping Centre 中庭, Aug. 2011
而 Guildhall Shopping Centre 後方才是真正的別有洞天：這是 Exeter 貴族統治的最古老遺跡 － Rougemont Castle 紅山城堡（稱作紅山是因為 Exeter 的河口地風土建材就是紅色砂岩，和德國海德堡與羅騰堡一樣）。由於 Exeter 位在英格蘭如此南端，在征服者威廉剛踏上英格蘭時就在此以及南部諸據點迅速建起防線，而讓紅山城堡躋身英格蘭的第一批防衛城堡之一。
Rougemont Castle 紅山城堡, Aug. 2011
不過這裡更迷人的是城堡周邊的開放空間 Rougemont Gardens，圍繞著城堡殘跡，一片片小綠地在樹叢後半隱半顯，隨著彎曲的英式花園步道展開。想要熱鬧地曬太陽就要去 Cathedral Close，但若想靜謐地情侶兩人曬太陽、或是躺著讀本書讀到睡著，那還是要來 Rougemont Gardens 這個清幽私密的紅山城堡花園。
Rougemont Gardens 紅山城堡花園, Aug. 2011
小小的 Exeter，在這個公園裡也有一個英國第一（說不定也是世界第一？這個還要考證看看）：於 1612 年啟用的 Northernhay Gardens，是英國最古老的公共開放空間。此前當然在英國就已經有花園與庭園了，只是以前這些戶外綠地不是教會與大學的藥用與蔬果植物園，就是貴族宅邸周邊的私人觀賞用園林，直到 1612 才首開先例在此為一般市民規劃了開放給公眾遊憩的公園，這對中世紀以降的城市是個大突破，每天在髒臭的中世紀街巷裡生活的人們終於有了個可以呼吸新鮮空氣休息一下的地方（而城市衛生與基礎設施則是喬治亞建築的貢獻了，那就要去看 Bath, Edinburgh & Dublin 這些喬治亞城市）。
Northernhay Gardens 英國最老的公共開放空間, Aug. 2011
Northernhay Gardens 戰爭紀念碑, Aug. 2011，這裡現在也是個跨時代的雕塑公園
最後，壓軸的最私密小購物街，是最小條的甘地街 Gandy Street。過濾掉了大街上狂買國際知名品牌的顧客，這個私密小街充滿獨立的個性商店、二手商店、紀念品店，等著漫無目的隨性之所至逛街的你我前來尋寶。個性小店的配色也非常鮮明大膽，往往以海洋風的水藍色為底配上高彩度的小花邊與創意廣告字體。周邊也有兩間 Exeter 最具活力的博物館 Royal Albert Memorial Museum 以及複合藝術中心 Phoenix Arts Centre。
雜貨商店街 Gandy Street, Aug. 2011
歌德復興式樣的 Royal Albert Memorial Museum & Art Gallery, Aug. 2011，甫於 2011 年底完成整修重新開幕，可惜我去的時候還沒趕上...
複合藝術中心Phoenix Arts Centre, Aug. 2011
提到 Gandy Street，就要提到一個鮮為人知的文學地景了，Exeter 這個小城也要在英國文學歷史裡面佔一席之地。如果我們去 Stratford 看莎士比亞、去 Bath 看珍奧斯汀、去 Haworth 看勃朗特三姊妹、去 Torquay 看克利斯蒂、去 Oxford 看魔戒的托爾金與納尼亞的路易斯，那麼也可以來 Exeter 看當代英國最家喻戶曉的作家 J. K. Rowling。很可惜，英國儘管在倫敦與愛丁堡大象咖啡館推哈利波特遊程推得這麼用力，卻一直都忽略 Exeter 這個 Rowling 度過大學愛作夢年代、從圖書館借小說總是逾期被罰款、上課不甚認真卻總是做寫小說白日夢的少年地景。
落魄的 J. K. Rowling 終於在文學世界熬出頭，於 2000 年獲母校授與榮譽文學博士（由於網路上找不到 Exeter 2000 的照片，且用 Aberdeen 2006 的照片替代。Photo by Jeff J Mitchell/Getty Images）
今日的《哈利波特》讀者們，都知道哈利與朋友們採購各種奇怪道具的「斜角巷」Diagon Alley 在電影裡是取景於倫敦的 Leadenhall Market（這是 City of London 許多銀行家們吃午餐喝咖啡的華麗拱廊街，強力推薦大家去倫敦瞧一眼），卻不知在 Rowling 構思一間魔法學校學生購物尋寶的斜角巷時，其靈感來源其實是 Exeter 大學生們購物尋寶的雜貨小巷 Gandy Street。來瞧瞧吧，看看這條 Gandy Street 有多少驚奇，也順道體會哈利妙麗榮恩的血拼快感！
電影《哈利波特》斜角巷場景
Warner Bros. Studio 哈利波特館內的斜角巷
雜貨商店街 Gandy Street, Aug. 2011，當然比斜角巷直多了，但有沒有那麼一點似曾相識呢？
現在回想起來，我的第一次英國經驗非常幸運，沒有旅行團趕行程，沒有一堆非去不可的景點讓我疲於奔命，沒有滿街國際觀光客到處拍照（2002 年，其實街上也看不見幾台數位相機），沒有堂皇的倫敦西敏寺卻有任人躺下翻滾的 Exeter Cathedral Close 大草原，沒有購物天堂 Regents Street 卻有任人尋幽訪勝的斜角巷 Gandy Street，沒有麗池三層下午茶卻有最道地的 Devonshire Tea，沒有海德公園攝政公園卻有環繞古堡廢墟的英國最老公園 Northernhay Gardens。
不由自主地，多年後我更廣更深的英國之旅中，到了任何城市都不禁要拿來和 Exeter 比較一下，吃到任何下午茶都不禁回想起 Devon 郡道地的 Cream Tea。更重要的是，Exeter 的夏日生活養成了我日後的旅遊習慣：每到一個城市總要找個晴朗下午，帶本雜誌或閒書躺在公園草地上，這個下午不做什麼，就任自己在鳥語花香裡沈沈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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